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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祖母的窑洞
发布时间:2018/4/24  浏览次数:17830 次  来源:陕西人大网  作者:王元萃



  下乡扶贫路上,偶见几孔土窑废弃在沟坝上,杂草一路蔓延到窑里。我想起了我曾祖母的那孔土窑洞。 
  我的家乡是西府渭北塬上一个普通的小村庄,解放初生活艰苦,村里只有少数人家有房子住,大部分人还是住窑洞。祖母带着父亲兄妹3人从城里被下放回农村,唯一可落脚的地方是曾祖母的那一孔窑洞。 
  和大多数村民一样,70多岁的曾祖母住在一条干涸了的沟边土崖背上打的窑洞里,虽然一贫如洗,却把窑洞里外打扫的干净整洁。那年月,一面崖背上往往要开上四五孔窑洞,住着几家人。窑洞安门窗的这一面墙是用土坯打起来的,冬天挡风、夏天遮阳,买不起白纸就用我父亲兄妹几人用过的旧课本、旧作业本糊窗子,外墙面的炕眼口熏得昏黄发黑。崖顶上斜歪着一棵老柏树,老远望去,仿佛一把大伞斜插在窑洞上方。崖背上的野棘子到夏天会结出许多小小红红的酸枣儿,那酸酸的味儿总勾动着馋嘴孩童们的心。 
  家乡常年干旱,窑洞沟边却神奇的生长着六棵土柳树,它有着柳树的叶子,枝条却并不很长,它没有灞桥烟柳那种宫廷媚态,却也雾沉沉的长着一树的枝叶,像毛驹骝(方言,土地上打洞生活的松鼠)尾巴一样圆乎乎、毛茸茸。初春时节,土柳淡淡的绿芽儿如薄雾般笼罩在枝干上,给干旱的黄色土塬点缀上朵朵绿色。到了秋天,土柳树叶褪去明黄变成棕红,一树树的棕红随风摇曳,好似裹着红头巾的姑娘在黄土地上起舞,明艳动人。 
  窑洞到沟边之间的空地就是我们几家人的院落,女人们总是搬着小凳子围坐在院落里,把一颗大针在头皮上抹了头油,一边纳鞋底、绣鞋垫,一边笑不拢嘴的谝闲传;男人们在院落的一角做着木匠活,脚踩着压在长凳上的木头,手里的锯子嘶嘶地响着;老汉们总喜欢靠坐在沟边土柳树下咂几口旱烟,又赶紧在鞋底子上磕几下灭掉,把甩出烟锅掉在地上没烧完的烟叶子拿到嘴边吹掉土沫再用手捏回烟布袋里,嗨嗨呔呔得说着今年的雨水和收成;曾祖母没事就迈着她的一双小脚来回走动着,操心着她在沟边种下的杨树苗别给小孩子折了。 
  村里人在土崖南头去往其他几个村小组的交叉路口的凹地里挖了个涝池积攒雨水,生产队的饲养员每天在涝池边饮牲口,妇女们傍晚在涝池边上边洗衣服边唱歌,涝池边每天都热闹红火着,就像村子里逢年过节时的戏楼一样。曾祖母是个爱干净的人,年纪大了不能下地挣工分,时常在家里人上工时去涝池边洗一家人的衣服。父亲总是回忆起下学回来看见白发苍苍的小脚曾祖母在碧绿的涝池边认真搓洗衣服的情景。 
  父亲13岁那年,家里日子稍有了些起色,曾祖母和祖母用卖口粮的钱买了1只大红公鸡4只花母鸡,又请村里的匠人用泥巴和玉米秸秆在窑洞门前盘了个简易鸡窝。早上大红公鸡一打鸣,一天的生活就算开始了。有一天,天大亮了也没听见大红公鸡叫,父亲跑出门去一看,鸡窝门被黄鼠狼咬了个大洞,鸡窝里一堆鸡毛,母鸡们卧在沟边的麦草垛子上,单单不见了大红公鸡,地上一溜血迹一直延伸到沟里。“把他娘的黄鼠狼,该把人就害死咧!把该拉住片成肉蛋蛋去,害这家、害那家!”曾祖母踮着小脚站在鸡窝前狠狠地骂道。当天晚上,月亮照得黄土地泛着白光,父亲拿着镰刀蹲在窑门里,透过门缝盯着鸡窝,叔父趴在土炕上,靠着窗子从窗棂缝里张望着。夜半,鸡窝里开始骚动,母鸡们疯叫着,一个黑影嗖地窜出鸡窝紧贴着地面跑向沟边,父亲猛的拉开门,一手举着镰刀,一手拿着炕耙,追着黄鼠狼往沟边就跑:“狗日的黄鼠狼可拉了只鸡!”叔父也大叫着,光脚跳下炕提着煤油灯往外追。父亲撵着叼着鸡的黄鼠狼到了沟边,黄鼠狼跳到了三米多深的沟底,父亲急急一跃而下,膝盖磕在一块石头上,磕烂了腿也顾不上看,顺着沟底一路追过去,叔父举着煤油灯在沟上边追着给父亲照亮,曾祖母和祖母在沟边喊着:“你把该哈(坏)种黄鼠狼拉住片成肉蛋蛋去!”邻居们也都跑出来助阵,有的用炕耙使劲敲击着脸盆,有的大声叫嚷骂着该死的黄鼠狼。父亲奋力将镰刀向前面的黄鼠狼甩过去却没打到,黄鼠狼一家伙吓蒙了,把鸡吐在地上,转身就跑远了。父亲把只剩下一只膀子半截身子的鸡捡回来,姑母伤心地趴在炕沿上哭了一夜,因为母鸡是老祖母给姑母看养的,等母鸡下了蛋,好拿去换姑母来年的学费钱。直到很多年后,姑母下世了,祖母依旧时常给我讲起姑母因为黄鼠狼咬死两只鸡失了学费哭了一夜的事,一会儿笑一会儿愤恨地抹着眼泪嘱咐我一定好好念书。 
  有一年,村北的山里发洪水,山洪顺着干涸多年的沟壕冲下来,曾祖母的窑洞被水冲的一件家什都没剩。看着哭泣的孩子们,瘦小的小脚老太太大声吆喝着:“人没冲走、窑洞没冲走家就还在哩!怕个啥!”,一遍又一遍…… 
  洪水过后没多久,涝池干了,曾祖母去世了。祖母带着父亲兄妹依旧住在土窑里,上工、上学,盼着祖父早日在外面挣了钱回来。后来,父亲参加工作了,给家里在村子新划分的宅基地上盖了三间大瓦房,老窑洞变成了祖母放玉米秆的柴房子。再后来,老窑洞成了我幼年时和村里小伙伴们戏耍的小戏台子和“秘密地带”。我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曾祖母的那孔老窑洞被雨水冲塌了,得知消息的那天,祖母哭了很久,后来全家老少还专门借了个照相机在已经塌了的老窑洞前拍了张照片,黑白的。又过了几年,老窑洞所在的土崖被村里人挖了土卖给砖厂烧砖去了…… 
  每次看到土崖上的旧窑洞,我就会想起曾祖母那孔外表烟熏雨淋黑糊糊里边干净整洁的土窑,就会想起崖背上的老柏树和野酸枣,就会想起祖母时常给我讲的涝池边女人们洗衣服的场景,就会想起一辈子没住过瓦房在一孔土窑里倔强地活了一辈子的小脚曾祖母,就会想起绝望时曾祖母说的那句话:“窑还在哩,怕个啥!” 
  现在我们住在高楼大厦里,有明亮的玻璃窗,再也不必用旧书本糊窗子;有空调,冬天不用烧炕,夏天不用在院子里纳凉到后半夜再回窑里睡;有洗衣机,再也不用涝池里积攒的碧绿的雨水洗衣服。走出贫困仍不富裕的祖母逢年过节总要让父亲领着我送些饭食和衣物周济乡邻里的贫困老弱。父亲说,他时常怀念曾祖母的土窑洞,怀念那里的笑声与眼泪,怀念那里的艰辛与坚强,我们要尽可能多的帮助贫困的人。 
  “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如今,越来越多的单位、组织、家庭和个人响应党中央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号召,加入到扶贫队伍中来,脱贫攻坚让越来越多的贫困农民告别了窑洞、搬出了土坯房,再也不必发出“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呐喊!“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的理想正在变成现实! 
  省作协的评委给本文的评语是:文章以散文的笔法,描写了在扶贫路上,见到路边窑洞,触景生情,通过对“曾祖母的窑洞”回溯山野村景,映证了历史的变迁,生活的富裕和既往亲情的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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